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吐了血,更没发觉自己那一口血喷在了哪里,蹭了蹭鼻子,像是打了个喷嚏一样哼哼唧唧的站起来,左右看了看,迈开腿笔直的走了两步,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往旁边倒去,左脚拌右脚的胡乱走了几步,撞到了另一人身前。他嚷嚷了两声“疼啊”,半趴在满桌饭菜之上,又轻轻滚了两下,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那位大臣,满脸的天真:“你说有人想要我死,我会不会怕啊?”
“不,不会.……”
“那你呢?呕——”赵卿言不顾满身汤汁油腻,踉跄几步冲到了另一个人面前,话还没有问完就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喷了满桌子,身体也向后栽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卿言双臂平伸,就那么躺在地上,看着上方灯笼的眸子恢复了几分清明,笑声癫狂,笑得险些一口气背过去,咳嗽了几声,伸手抹掉唇边的鲜血,又笑了起来,从疯癫,到悲愤,再到怆然,最后慢慢的沉寂下去,嘴唇开合,声音空洞洞的,“我与世无争,奈何苍天恨我如斯。苍天不仁,不留我活,我何退让于苍天?”
他慢慢爬起来,趴在之前趴过的那张桌子上,带着哀伤的眸子看着已经被吓呆的人:“不,我很怕,特别怕。我想活,真的不想死。”
赵曙手一抖,玉箸从指间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仁宗寻声看向他,目光深沉,读不出想法。赵曙却没有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
皇后张张嘴,但却无语能言。
“云墨!墨弟!求求你了!不要再闹了!”赵柏翼从呆滞中清醒过来,上前去搀扶赵卿言。
见儿子过去,信王立刻沉声道:“扶他出去,他醉了。”
赵柏翼连声应着,一把抱住赵卿言,连拖带拽的把他从堂中带了出去。
“二哥你松手……我不走,我还没说完呢!我还……”哭喊的挣扎突然中断,他双目一翻,就这么直挺挺的昏了过去。
“云墨!”桌椅翻到的声音响起,吕泣脸色惨白,如同大梦初醒,也顾不上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飞奔到赵卿言身边,瞳孔晃动,装满了恐惧与关怀,“你醒醒啊。”搭了一下他的脉,喉咙中响起了咯咯的声音,巨大的恐惧令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仁宗开口:“叫太医!”
“七弟,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去太医院。”赵柏翼被仁宗提醒,将赵卿言往起一抱,快步往外跑去。
吕泣咬咬牙,一跺脚,追了出去。
赵曙看着面前的鲜血,目光剧烈的抖动着,脸色极为苍白。余人也被这突然的惊吓骇的不轻,一时陷入了寂静,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
信王起身,深深躬身:“臣弟以为,他的精神状态也不适合代表我大宋为亲王,希望皇兄可以拟旨废去他的亲王称号。”
齐王起身,拱手道:“臣,同请陛下废去他亲王称号。如此情景,绝不适合继续拥有亲王称号。”
焕王立即起身,显得分外焦急:“臣弟以为墨儿言行不当,应当惩处,但念其醉酒,而非本意如此,还请皇兄从轻处置,废号实在太过重了。”
见仁宗不语,焕王掀摆跪下,大声道:“请皇兄多加考虑,三思而定。”
信王和齐王也是掀摆而跪,齐声道:“此事事关者大,还请皇兄(陛下)三思,早下定论。”
些许沉默之后,仁宗缓缓开口问道:“众爱卿如何考虑?”
木马侯当前起身跪倒:“臣以为卿言心脉郁结,又受此打击,醉酒闹事也在情理之中,二位王爷所言不当。臣恳请陛下先做查察,再做惩处不成。”他知道齐王是为避嫌,或为了退一步保全儿子才如此请谏,那自己就更应当冒险上谏,尽力求得最好的结果。
齐王见他不惜冒着圣怒上谏,着实震惊。他们兄弟四人原是相互知会过的,言语自然少了几分顾忌。但木马侯毫不知情,却敢当先出声,说是冒死上谏也绝不为过。
仁宗留意到齐王的神情变化,心下了然,沉下了脸色:“木爱卿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吗?”
木马侯垂着双目,神情平淡,没有任何的动摇:“是,臣很清楚自己说了什么,还请陛下三思。”
“臣以为侯爷所言有谬,世子本是皇亲,却在御前失仪,更是不妥之极。”
“亲王表我大宋风采,不可为私情而毁我大宋声名!”
“小王爷年岁尚轻,未免有心神难安之时,怎可因一时之错而断其一生?”
“由此一回,也该明白他对天子礼数之大不敬,岂可包庇纵容?”
……
赵顼坐立不安的不断看着赵卿言离开的门,突然咬咬牙,起身便要往出走。赵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皱起眉:“你要干什么去?”
赵顼道:“我要去找七叔。”
赵曙道:“这不是你该管的,好好坐着,不要妄动。”
赵顼挣了两下,压低声音,神情认真:“父亲,放开我,我要去找七叔。”
赵曙手上用力了几分,一字一顿的道:“不行,你给我好好坐着,哪儿也不许去。”
赵顼冷笑几下,放弃了挣扎:“好,我不动。”
赵曙知道儿子因此怨恨自己,却也只得暗叹口气,缓缓放开了手,不做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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