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冷笑声起，众人无不惊愕。
今日聚在此处，无人不是一方霸主，无人不是心高气傲、不屈人下之辈。便是江无颜这般的针锋相对，言行中也留了几分余地，不敢过于凌厉。但来人直呼其名，恐吓侮辱之意毫不掩饰。对于如今这亦敌亦友的情形而言，甚是诡异。
听到这个声音，陆初寒将抬起一半的脚收回，不见发怒，反而笑了起来：“你何时眼光竟是这般差劲，居然选了他当你徒弟？可惜了你一身的能耐也还不差，选徒弟的本事可真是令人不敢恭维啊。”
唐笑愚从空中落下，将手中蓄势欲出的暗器收回袖中，冷笑看他：“我当是谁这般不要脸，断了胳膊打不过年轻人，竟做这下三滥的事。若不是他不反抗，你当你这半残的老头子还能将他打成这般模样？”
陆初寒亦是冷笑：“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莫忘了，论老，你比我还要老上一两岁。论残，谁还有中了朱颜改的人残？”
唐笑愚挑眉：“朱颜改又如何？”
陆初寒撇嘴：“等死而已，还能如何？”
唐笑愚却将目光对向一边的江无颜：“江无颜，和我一同宰了他如何？”
江无颜微微一笑：“陆宫主有说错吗？朱颜改无药可解，又非一夕致命，不是等死又是什么？好在我没你中毒严重，比你年轻着十几岁，论功力也不次于你。只要看到你死在我前面，等死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哈？”唐笑愚翻翻眼，“那我站在你面前，你还不干脆来宰了我？”
江无颜把玩着手里的弓：“江某正有此意。”
唐笑愚突然冷笑：“我突然想起来你为什么不打算杀我，是碍于赵卿言的面子吧？你站在这里，想来也没打算对他做什么好事，难道还打算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吗？”
雁不归与忘经年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无奈想笑的神情。一晃十几年不见，唐笑愚这个一张嘴就把所有人得罪一圈的功夫可是丝毫不见减弱。但他们同时也不得不感慨，唐笑愚就是有得罪人的实力。他狂，他有资格狂，他也敢狂。
江无颜眯目，显然是被他激怒了：“那不知作为云墨半个师父的你，站在这里又是出于什么理由？”
唐笑愚道：“陆初寒说他回来了，让我过来，所以我就来了。至于你们想要合作商量的事，我一点都不感兴趣。唐笑愚小人做惯了，这次偏就不想做。你说对了，凭我想收赵卿言当徒弟的这半个师父的身份，我就不会算计他。倒是你们两个，出乎意料。”目光在血泪和江无颜身上扫了一下，毫不掩盖他的不屑。
江无颜一时语噎。他不说话，血泪却是笑出声来：“这话，可当真不像是二叔说出来的。”
唐笑愚问道：“怎么？”
血泪耸肩：“江无颜接近齐小王爷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血屠了傀儡宫的，姓赵。灭了傀儡宫的，姓赵。杀了我父母至亲的，姓赵。害我们兄弟四人颠沛流离，受尽苦楚的，姓赵。害我在大内关了整整十年不见天日的，还是姓赵。二叔你可莫忘了，你那宝贝徒弟姓什么？”
“你莫忘了，我父母惨死，在他们墓前发誓誓报此仇的人是谁。你莫忘了，在你宝贝师弟殒命时立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的人是谁。”血泪神情淡淡，平静得甚至可以说是可怕，“你也莫忘了，齐小王爷他来傀儡宫求医的时候差点掐死他的人是谁？是你。”
唐笑愚沉默，然后问道：“前辈罪孽，与一个无知稚子有何干系？”
“哈哈哈哈哈哈哈”血泪像是听到了什么异常好笑的事情一样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唐笑愚啊唐笑愚，这话你听起来恶心吗？想想你手里那上千条的人命，不会觉得反胃吗？无知稚子？我呢？小哭小咳呢？傀儡宫大劫的时候，他们两个才八岁你不知道吗？八岁！他们懂得什么？他们应该承担那刻骨铭心的恨与苦楚吗？应该吗！”
“大哥背着我整整用了两年时间，用我们的鲜血换的路，一步步爬到了汴梁。上天垂怜，让我们遇到了赵卿言，让我们能有一线生机。但是，我们的命是他给的吗？不是！你亲眼见到过吗？大哥他在沙场之上，为了止血，用烙铁生生封住了自己的伤口——仅仅是为了多杀几个人，多换一点军功……为了让我活下来！你又看到过吗？因为天子的迁怒，因为大哥想要保住我的一条性命，他在天子面前，在赵卿言面前服下了朱颜改，一辈子沦为废人！”
“三弟，你看得到吗？我看不到，但我知道，他这一辈子，从他八岁那年就完了！什么都没有了！为了仇恨，做一辈子的行尸走肉……他的心中，除了仇恨什么也装不下了！”
血泪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一字一字地质问，字字带血：“唐笑愚，你懂放眼世间独我一人的恐惧，懂被人追杀、朝不保夕、蛇蚁果腹的艰难，但你还懂得别的吗？你懂看着兄长为了自己卑颜屈膝，伤痕累累，一次……又一次，生死不顾时的痛吗？你懂吗？你懂明知弟弟千里之外安好，心中微微安心，却又不能一见的苦痛吗？你知道，作为兄长因为自己无能的不能护得弟弟周全的愧疚吗？你懂吗？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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