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儿子。他不会染指的东西,将来会悉数赠与他的儿子,他又如何会生有二心?
因为他是赵卿言的亲生父亲,而仁宗,将赵卿言视如亲子。
赵卿言若肯继位,那这天下的繁华,将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正如仁宗曾经说过,这天下的一切,只要他想要,仁宗就可以给他。
可他不肯。
功高盖主,这是不需要理由的罪名。他若不为帝王,那齐王每一分的权力,都会成为将他们推向死亡的利刃。
……那时候,因此牵连的可就不是齐王府了啊。
自己至少是仁宗的亲弟弟。但焕王……
信王抬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黑暗之中,似乎又看到了今日焕王与齐王站在一起,面对太子时的义无反顾。
他,同样赌上了全部啊。
————————————————
“浩煵,醒醒。”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额上覆上冰凉的手掌。剧痛的头因为这股凉意而微微缓和的几分,挣扎着睁开了眼。
青色与白色模糊地晃动着,凝不成人影。刺鼻的药味盖住了熟悉的气息,陌生得可怕。
“我……这里……”
额上的手掌微微一动,向下移动,盖住了他徒然睁大的眼睛:“这里是草苑,我是赵卿言。”声音真实了几分,慢慢地可以辨识。
冉浩煵顺从的闭上眼睛,嘴唇紧紧抿成一线:“少爷,我是不是又……”
“没什么,只是一个梦而已。”赵卿言的声音很轻,轻得一下握不紧便要消散一般,“只是朱颜改带给你的梦而已,醒了也就好了。”
眼眸上的冰凉稍稍离去一寸,冉浩煵连忙伸手抓住:“不要!”
纤细的手腕,轻易被抓住,然后不动分毫:“我在,我一直在,我会一直在。”
“……我不信。”
“信也好,不信也罢……你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抱歉。”
“不用,好好休息吧。醒了,梦就散了。”自己的手被拉下,轻轻放在身边,冰凉的手掌重新覆上额头,遮住眼前的光。似曾相识的味道,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极浅的香味,让昏昏欲睡的他极快的陷入了梦乡。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低低喃语:“我想回家。”
收手起身的赵卿言闻言猛然一怔,眼中那一瞬间的惊愕与痛楚,无人可见。
“我还能给他一个家了吗?”赵卿言为他掖了掖被子,起身去屋角的水盆净手。
不知在角落中站了多久的人,忽然出声:“天下流离的人,何止他一人?”
赵卿言转身看着宋鹤然,淡淡一笑:“可就只有他,我舍不得。”
宋鹤然道:“大抵,是因为小王爷所知所见的孤儿,太少吧。”
赵卿言将茶水微温的茶壶拢在掌心,唇角的笑意并不深:“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有人不断告诉我,如今是太平盛世,天下安康。看着历史的征伐,看着京都的繁华,我是愿意相信我所听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很庆幸我能做盛世之中的逍遥王,不会因为无所作为而为天下人诟病。”
宋鹤然默然:“如今,的确是太平盛世。”
赵卿言不置可否:“我给过一些人一个家,但我同时也剥夺了他们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比如你,比如浩煵,比如……很多人。”
宋鹤然微怔,然后笑笑:“至少小王爷替我选择的人生,我很知足。若非小王爷,我不是数年前的一具饿殍,也会是一辈子庸庸碌碌的泛泛郎中。”
“你觉得,我如今算是什么?”赵卿言看着桌上摊开的布包,看着里面的一根根银针,一柄柄医刀,“我拜入老师门下学医的时候,是怀着救济天下的心的。那时候的我,连一只虫子都不忍伤害。这些年来,我救下的人,也有了几十。可是,我总觉得我手上的鲜血,再也洗不清了——我的手分明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
宋鹤然道:“小王爷的医者仁心,是我一向敬佩的。”
赵卿言拈了一柄纤薄的医刀,放在眼前打量:“每每打猎,我射出的箭要么故意偏离几寸,要么射中猎物不致命却能限制住它们的行动。而这些猎物,最终是由浩煵杀掉,再架到火上烤了吃。老师说我,‘你所自以为的慈悲,不过是用你脏了的心,脏了浩煵的手’。”言罢,失笑。
宋鹤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萧止语的评价,真实到可怕。可就是因为深知它的真实,宋鹤然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真实的模样。
不愿相信,却又深知自己是信服的。
赵卿言全然不在意他是否附和,只是低喃着自语:“那日我细细想来,我所救下的人,哪个未曾给予过我利益?我救人的心,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仁心。”
宋鹤然本欲言语,话到嘴边又恍然大悟,不禁问道:“小王爷是想成为萧前辈那样的人吗?”
“谁知道呢?”赵卿言嗤笑,笑的是他自己,“我做一日的世子,便一日卸不下伪装。我愿良善,但我不想死于自己的良善。”
宋鹤然忽然道:“以臣所见,小王爷的本心从未失却。恪守本心,终有成全之日。”
赵卿言笑,显是不信,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手中银刀放回,摆手让他过来。
宋鹤然微怔,走到他身边,面带询问:“小王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执棋天下请大家收藏:(www.xinyaxs.com)执棋天下欣雅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