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已适应了黑暗，更何况有光亮透过门上窗纸微映进来——这是一个外间，有圆桌、圆绣墩，古玩架、琴台等物。
黄麒麒轻脚来到了里间房门前。这间房门是虚掩的。黄麒麟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如果这只是罗四海的卧室，那黄麒麟就不费这般手脚了，只摸到床前取了仇人性命就可。如今他索性不避身形，到床前按亮了电筒，也另有个目的。就是要让罗四海死个明白。
可罗四海今晚睡得特别迟，这会儿在睡梦中正酣，感觉有光亮、身边女人“啊——”地叫了半声才知觉。
三夫人是先知觉的。睁开眼见一黑影站在床前纱帐里，手持电筒，骇得刚“啊——”了半声就被一把带血的短刀侧压在了脖上，刀身温热刀刃却似渗着刺骨的寒气直抵骨骶，后面的惊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罗四海刚睁开眼撑起半截身子，那把刀就转到了他的脖上；三夫人拉薄单半坐起来。两手捏着的薄单处塞在嘴里、上面是一双惊恐的大眼，靠在床头角瑟瑟发抖。
罗四海还从未被人这样威逼过，眼里满是怒火。抬起了一些头来，刀刃压进了肉里一些。他问道：“你是谁？有本事能进我房里也算好汉，来了不过是求财，先将刀子取了，要多少开口，我好给你拿。”
“我不求财！”
罗四海一愣。随即道：“求色也可，后房几个丫环随便你们带。”
他还以为来了好几个大盗，不然不可能凭一把短刀制得住自己携长枪的团丁。
“我也不求色！”
罗四海真的有点愣住了，问道：“那你要什么？”
“我是小黄庄黄家的二子。”
罗四海一下全明白了，也“懂”了那手电筒光影中“大盗”那种眼神的意思，他一时还没想好要怎样说——
黄麒麟手一拉，利刃划过罗四海的脖颈割断了他的颈动脉，血一下喷出来了，转而便成了汩汩的流；罗四海还有意识，眼睛瞪得圆圆、却半个字也发不出来，胳膊上的力气全消失了，倒在了床上。
三夫人将薄单送进嘴里成团紧咬着，才将那尖叫压回了胸里；她扭头闭着眼睛。身子如同筛糠一样。
黄麒麟见这三夫人二十七八岁，只有一圈细带在颈间，知他只穿了个裹肚。低喝道：“裹上被单下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ｴｴｴｴｴｴ”三夫人牙打战得“嗒嗒”直响，但也怕跟个血流个不停的死人挨着。
“哪个要你性命！要你命哪用这般麻烦，只是绑了你。”
三夫人听话的用薄单裹了身上站起来，下了床。
黄麒麟口袋里的包袱布条绑了两人只剩一条了。他挥刀割下一片帷帐，收回刀，撕成了条。将三夫人连着被单绑了，又塞了嘴。
他转身准备要走。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折回来。
躺在地上的三夫人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怕他又变了心杀自己，只将惊恐的眼睛睁得更大。
黄麒麟弯腰捡起未用完的一个帷帐条，团成一团，走过去在床前蘸了罗四海脖上还缓缓流出的暗血，来到了西墙壁上。原来他要写字。
黄麒麟并非是想学武松，而是要人知道恶有恶报。再者不想连累别人无辜。他于白墙上写下：杀人者黄麒麟是也！
他扔了布团和关掉的电筒，向门口走去。
过内院，到后花园，逾墙而过。
离天亮还有些时候。他穿背巷往南而行，经过一口水井时，将短刀扔了进去。
这月份天亮得早。待天亮城门刚开的时候，黄麒麟便夹在进城卖菜、出城赶路的头拨等候人中，急急出了城。
出了城，他拽开步子直向西南方向而去；前段时间一直被报仇的信念占据脑海，此时行了事后是为了逃离保命，似有力量支撑着他。
这离了昌乐县城几十里，都到了临朐县境。似身中支撑的一点信念都被抽去，心中一片茫茫，摇摇晃晃走于乡野之中、泪流满面ｴｴｴｴｴ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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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麒麟这般一片茫然地向西南方向而走，也不赶路也不问路，碰到村子便买一点儿干粮讨口水喝，天黑碰到山野就睡在山野中；遇到镇子就宿镇上客栈。下雨便下雨、日晒便日晒ｴｴｴｴｴｴ
直到有一天走到了枣庄境内ｴｴｴｴｴ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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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的罗家美没收到四哥关于罗曼能否出国的信件，却收到了四哥身亡的电报；惊且悲的罗家美忙让丈夫先停止手里其它的事情，与她一起准备回山东赴丧。
对于怎样告诉罗曼，罗家美犯了愁。鉴于罗曼怀有身孕，怕她突知这噩耗会伤了胎气，所以决定先不告诉她实情，准备了两种方案，慢慢透于她知。
罗家美与罗曼谈了话，告诉她，她父亲得了重病。姑姑和姑父准备回山东探望，看你愿不愿意一同回去？
两种方案。如果罗曼愿意同回，就在回去的列车上点点透与她知；她若不愿回去，就等她以后生产了，再告诉她。
罗曼就问父亲得了何病？到底有多重？
罗家美说，电报中只讲得了重病并未祥说。我也不知。你自己决定吧。
罗曼说：姑姑，那这样，你和姑父先回。我身子不便就先不相随了。你们回去后，若父亲真的病重，我就看情况让慕云或建初表弟送我回去；若只是一般病。调养一下就能好，我就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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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茫茫然到了枣庄境内，黄麒麟方知道自己混乱的内心还是有一丝清明的——不然为何只往西南方向而行。是想着回上海的——自己是斜插往津浦路而来的。
在枣庄城，黄麒麟买了一身长衫，洗了澡。理发净了面。在旅馆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去买了到上海的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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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了上海。
从上海北站出站时是上午。
回到了熟悉的上海，以为会投入忙碌的工作中、将那份痛埋在心底的黄麒麟又有些茫然了。站在车站广场上，竟呆呆地立了半天——他怕回那个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妻子罗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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