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涯说自己是第二了解皇帝的人, 没有人敢称自己是第一了解皇帝的人。哪怕是陪伴在皇帝身边多年的王皇后亦是如此。
只需要看上皇帝一眼，薛无涯就能确信他对那言官的话已经信了八成。
皇帝还是仁王爷的时候耳根子并没有这么软。他现在之所以耳根子会这么软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皇位来路不正，以至于成天疑神疑鬼，就怕自己的皇位被人夺了。
这言官字字都在挑拨离间，句句都是诛心之言。即便是明君也难免要三思他这头头是道的惑人妖言，更何况皇帝这种心中有块阴暗见不得光的人。
立刻冲上去辩解只会让皇帝更加怀疑自己，可要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那也会让皇帝怀疑自己。还有梦娘，这整件事都是针对着梦娘而来的。自己顺势把自己摘出去是很简单，甚至还反咬一口倒打一耙还可以利用梦娘直接扯庄敏达以及整个丞相府下水，让朝廷局势更乱一些。但——
“无涯, 你……！”
皇帝刚用眼角偷瞥了薛无涯一眼，就见薛无涯一手捂着嘴巴, 肩头耸动不止, 像是害怕到了极点。
这时众臣也顺着皇帝的目光注意到了薛无涯。众臣见薛无涯低着头抖个不停，更是议论纷纷。
有人说薛无涯这是心虚, 有人说薛无涯也是不知情的, 没看他现在这么害怕。还有人说薛无涯肯定是意识到了自己色令智昏，乍然听见自己心爱的女人所图竟如此可怕，这下子被吓得不轻。当然也有人说薛无涯不会是发觉自己利用夫人的身份所布下的计谋被言官拆穿了, 这会儿怕起来了吧？
四面八方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混杂在一起。皇帝坐在龙椅上心烦意乱, 他定睛朝着薛无涯看去, 声音也沉了下来：“……无涯, 此事你如何说？”
“……呵, 哈哈，哈哈哈。”
皇帝不问还好，这一问薛无涯居然无可抑止地笑出了声。他笑完之后还抹了抹眼角的残泪，道：“陛下请恕无涯失礼。实在是……呵——”
薛无涯说着又快笑出声来。他连忙一手轻~握成个半拳抵住了自己的嘴唇。
努力敛起自己脸上泛滥的笑意，薛无涯的唇角却还是优美地翘~起。他很快清了清嗓子，看也不看那言官与惊愕的众臣，只对着皇帝道：“微臣是没有想到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可笑的参奏，一时失态，还请陛下与各位大人见谅。”
薛无涯恭敬地朝着皇帝一揖，也不再以“无涯”自称。
“曾大人真是好闲情，连别家后宅的事情都一清二楚，甚至更甚于薛某本人。”
那姓曾的言官被薛无涯给了一记硬钉子，脸上略略一烧，还要厚着脸皮哽着脖子道：“言官之位本就是为了监督百官而设！曾某既然被任命为言官，自然有监督百官之责！国公为尊夫人所惑，不分事物对错、不分青红皂白，下官自然有提醒的必要！”
“原来如此。那倒是我误会曾大人千里眼、顺风耳，这京城百官家中的后院曾大人都一清二楚了。”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顺势挑拨离间一句，薛无涯点点头，笑容不失：“陛下，微臣后宅确实出过装神弄鬼之人，不过那人绝不是梦娘……绝不是我夫人。当初我见了家中妾室弄出的巫蛊，也是吓得不轻。还是我家夫人安慰我说巫蛊之术要是有效，这世间早已被懂巫会蛊的人统一，又哪里还需要打什么战，微臣这才清醒过来。”
薛无涯嘴上是在说自己，其实这话完全是说给皇帝听的。果不其然，皇帝一听薛无涯这话，脸色稍霁。
姓曾的言官一看薛无涯不过几句话就有四两拨千斤之势，立刻打断道：“国公与夫人伉俪情深！自然会为夫人说话！”
薛无涯闻言愕然般睁大了眼：“这……薛某为自己的夫人辩驳也成了错？唉……看来曾大人今天是誓要堵上我这张嘴了。罢了罢了……”
一边叹息一边摇头，薛无涯冲着皇帝无奈道：“陛下，微臣为表清白，甘愿封口。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倒不如让当事人来说与陛下听？陛下机智过人，定能看清是非黑白对错。微臣的夫人不过一个后宅的小女子，若有欺瞒，又怎么能瞒得过陛下的慧眼？”
先拍一记马屁，再来断个后路只让皇帝一个人定夺庄梦羽是否有罪。薛无涯一气呵成地做好铺垫，面上还仿佛是让步许多。众臣心里雪亮，却又不好当着皇帝的面说：“陛下您别被薛无涯这记马屁给拍晕了啊！”只能闭口不言。
皇帝虽然也知道薛无涯这是在拍自己马屁。可知道又如何呢？一记马屁只要拍在心坎儿上，是人都会觉得舒服。皇帝最喜欢的就是被称赞为“明君”，这会儿可不就是因为薛无涯的一席话美滋滋？
拾起笑脸，皇帝微微颔首。
“那不若就照无涯的话去做……”
“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
姓曾的言官见皇帝要松口，连忙上前两步：“连国公这样的机敏之人都被那庄氏蒙蔽了过去，难保那庄氏在朝堂之上又是妖言惑众——”
“曾大人，”
一直没有吭声的庄敏达这会儿也站了出来。
他是无所谓一个庄梦羽会如何，也不想站到薛无涯一边。可是庄梦羽毕竟姓“庄”，她丞相嫡长女的身份一天没有改变，丞相府就与她庄梦羽是一衣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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