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梦羽听到“宫中传召”四个字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等她被身着蟒袍的太监带上大殿，沐浴在群臣的视线之中时, 这种不好的预感也瞬间落到了实处, 如同大厦倾倒般朝着她劈头盖脑地砸来。
薛无涯负手站在那里, 身上艳红的朱袍像是会滴出血来。甫一对上他剑眉下的双眸，庄梦羽就已经心中有数——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自己这个饵达成了诱人咬钩的使命。
这既是说今天在这朝堂之上，在这个能决定大梁国命运，万千大梁人生死的金殿之上, 自己得战斗到底。薛无涯即便想帮也没法帮自己，所以自己要么凭本事扛过去, 要么就只能变成牺牲品。
庄梦羽承认自己害怕、恐慌、恐惧，乃至于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背上也是一片冷汗。然而她并不感觉失望、挫败或是悲哀。毕竟她不是听多了床头故事只会等着白马王子来到自己身边的小少女, 也不是清宫戏里连盆炭属于谁都要等着皇帝来裁决的妃嫔，她不需要等任何人来拯救自己, 她可以自己拯救自己。
庄梦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也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会引来什么样的争议。因此她早就把自己能想到的罪名罪状一条条写下来，再一条条整理对策。
这就像是考试之前押题并复习答案一样。
“臣妇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庄梦羽朝着皇帝拜了下去。这次她跪拜的姿势很优雅——人总是会进步的，庄梦羽既然能练好繁体字, 自然也能让自己跪拜的姿势变得优雅动人。
“嗯，起来吧。”
皇帝睨了一眼庄梦羽，用眼角扫过薛无涯。见薛无涯果然闭嘴, 不但没有要说话的样子, 甚至只是柔情款款地望着庄梦羽, 没有给庄梦羽什么眼色的意思，心中的疑虑这才淡了一些。
“朕问你，你可知今天你为何被召入宫中？”
庄梦羽低眉敛目地摇头：“臣妇不知。”
“那便让曾大人和德顺告诉你吧。”
德顺正是那奉命去“请”柳叶堂的三位大夫入宫，结果凑巧“撞破”闾子平行诡谲之事，继而把柳叶堂的三位大夫都给绑了的蟒袍太监。这会儿他听见皇帝钦点了自己的~名字，立刻出列。
因为德顺把柳叶堂的消息先一步传回宫中，太子那边已经命人给德顺看了赏。德顺得了赏赐，自然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他将在柳叶堂的见闻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最后用那张涂铅粉涂得白如宣纸一样的脸总结道：“——奴才句句属实！陛下与诸位大人若有不信，还可命与奴才一道去那柳叶堂的禁军上殿，一个个问清楚。”
德顺说罢又低眉顺眼地退了回去，偌大的金殿之上文武百官都朝着薛无涯看去，只想知道薛无涯对柳叶堂里发生了什么是知还是不知——横竖韶华公夫人玩弄巫蛊之术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她抵赖不掉。薛无涯要是聪明就该明哲保身、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哪怕他的夫人被下狱，有陛下的恩宠在，他顶多只会被判个“失察”之罪。韶华公府顶多不复烈火烹油之态，不会有抄家灭族的危险。
等德顺说完，那姓曾的言官立刻跟上，又把庄梦羽的“罪过”陈述了一遍。
事到如今，曾翔飞该得罪的人都已经得罪光了。先前用午膳时他惴惴不安、食不下咽。但他很快从宫人那里收到了纸条，纸条上是太子的字迹，太子承诺他会保他性命，并且如果事成，他后半生衣食无忧。而纸条这种有实体、能成为把柄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信物。
有信物在手，曾翔飞信心大增。连带着态度都异常坚定。
“庄氏，你可认罪？！”
曾翔飞一声厉喝，便是刚被人捆着带上殿来的闾子平三人都快要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庄梦羽却像是膝盖铁打一般，连曲都没有曲上一下。
“臣妇不知自己有何罪过。”
庄梦羽仰起头来，正好对上皇帝的视线。她一点儿心虚的神态都没有，眼中更是清凌凌的，一如当初。
“若陛下也觉得臣妇有罪，还请陛下明示臣妇究竟有什么罪过。光听这位大人所说的话，臣妇只觉得自己是被人栽赃陷害了。”
如此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被栽赃陷害，庄梦羽的气定神闲不仅让皇帝多了一分好奇，也让殿上的众臣都是议论纷纷。
“休得狡辩！德顺大人都已经拿到了你命人用活人做祭施行巫蛊之术的证据！你还要如何抵赖！？”
庄梦羽的反应太过淡然，太过得体，这让曾翔飞心中着急，只想逼着庄梦羽快些认罪。
然而庄梦羽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站着，她甚至茫然般眨了眨眼：“梦娘前后只说了三句话，却不知哪一句是狡辩？虽然梦娘不知自己与这位大人有何过节，又或是这位大人与我家夫君，我的父亲大人有什么龃龉。可大人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是怕自己的证据站不住脚跟，这才想强行定了梦娘的罪？”
说完庄梦羽又朝着龙椅上的皇帝一揖：“陛下在上，要定臣妇的罪，那也得是陛下来定。若是陛下亲自定了臣妇的罪，臣妇心服口服，不敢置喙。”
众臣心中暗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韶华公夫人简直和她夫君如出一辙，都是会在御前拍马屁的。看看，这么一顶高帽子先给皇帝戴上，皇帝可不就有耐心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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