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身衣服,很是破败,面前的草席堪堪盖着一具尸首,跪在地上,以泪洗面。
如燕倒也不是个软心肠的好女子,可看着这么个孤苦伶仃的少女,甘心在光天化日之下,跪地祈求卖身,不禁想到当初父母遇害,自己带着个不懂事的弟弟,如何地在那偌大的旖兰城里讨生活。
女子在这世间,想要凭一己之力活下去,实在是太难了。
旁边围了几个纨绔子弟,疼爱的心思未必存着,调戏的念头,倒是不少。围着这么个妙龄少女,手上指指点点,嘴里调笑不止,说的都是些轻佻痞气的话。
如燕虽是心中不平,却也无余力帮助,眼尖地居然瞧见那几个富家公子里头,有赵六的身影。
“赵公子,真巧。”
如燕的声音婉转妖娆,转了几个弯,这就飘进了赵六的耳朵里,立马回头,红光满面,“这不是如燕姑娘么?怎的,手臂上的伤好些了没?你看这大热天的,你又何苦自己出门来采办……咦,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眼见小叶一反平日里不喜人接触的脾性,居然扶着如燕,赵六只觉一块嫩肉落入了他人嘴中,满心的不乐意,“要不是你,如燕姑娘哪里会受这伤?!你个臭小子,我倒是还没好好教训你!”
话未说完,便要捋袖上前,倒是如燕动作灵巧,挡在二人之间,对赵六嫣然一笑,他便是连魂都没了。
“赵公子,在这儿,难不成是打算买这位姑娘?”
赵六还未回头,那地上跪着的姑娘面孔一红,抬起头来,“公子,是真的么?只要三十两,我只要三十两,葬了我爹爹!您穿戴富贵,器宇轩昂,三十两对您来说,并不算多,对我,却是救命钱!”
赵六尴尬,果真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当着如燕的面,又不好甩袖走人,这会开始后悔自己为何没事瞎凑热闹;忽见身边几个酒肉朋友,也是满脸看好戏的讪笑,压抑了半日,这便终究在沉默中化作熊熊烈火。
“笑什么笑,我赵六行侠仗义,向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区区三十两银子,还能难倒我不成?!这就给你!”
语罢,当真从怀里掏出了银子,塞到姑娘怀中。
姑娘颤抖了,满面绯红,不知如何是好。
抬头又见赵六也算是锦衣华服,粉面小生一个,虽说不见得俊帅飘逸,好歹并入“人靠衣装”的范畴。
支支吾吾半日,这便娇羞无限地对他表白,“公子既买下了小女子,小女子便以身相许,从今晚后,为妾为奴,悉听尊便……”
越说越小声,越说越低头,满面飘红,轻轻捉住了赵六衣摆。
姑娘这话听得,很是露骨,周围几个朋友立马起哄,弄得赵六更是焦急撇清,生怕背后如燕误会,
“闹什么闹!本公子这钱是白给你的,你葬了爹爹也好,花去买别他的家什也好,都和我无关,本公子不过是做了件路见不平的好事,不用你以身相许!”
语罢,顿觉自己满身金光,高尚无匹,赵六得意万分地转头,还未想好谦虚之词,却已不见了如燕和小叶二人。
这……这算什么?
演了半日的戏,最在乎的观众,却早就退场完毕。
赵六锦袍下摆还在那姑娘手中,不禁深深叹气,
“行行好,放手吧,我赵六虽不才,却也看不上你这等姿色的女子,这钱算白送的,你别拽着不放了……诶,松手啊!”
不远处,隔了道人墙,如燕和小叶还能隐约听到赵六的唉声叹气。
“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如燕喃喃自语,心想那姑娘得了钱,也该算是了却一桩烦恼,行善积德,她嘴角禁不住上扬。
谁知这心底的满足快意还未抒发殆尽,却闻得身边小叶一声冷哼,分明是从鼻腔里出来的嗤笑。
如燕顿觉不快,伸手拉扯他面孔,“臭小子,没事多笑笑,老阴森森地冷着张脸,真是一点也比不上我家如沐。”
“你当真觉得你帮了她?”
小叶说话总是冷声冷气,极尽讽刺挖苦之能,小小年纪就跟个小老头似的。
“女子卖身,岂不就是平白断送了终生的幸福?”如燕欲戳小叶脑门,点醒他愚钝思想,“如今赵六出钱,她却还能保有自由之身,不是好事,难道是坏事?”
“你没见着那男人说不要她以身相许的时候,她有多么失望?”小叶黑冷眸子紧紧锁着如燕,嘴角一撇笑容,看得人心瓦凉,
“凭借她的姿色,就算卖身入窑子,不过做个人尽可夫的下等娼妓,若是遇上赵六那般的公子哥愿意买去做侍妾,当真是吃香喝辣,求也求不来的福气。难得一个大好机会,平白地葬送在你手里,她会感谢你?哼……她巴不得在赵六身下屈意承欢,却偏偏碰到你这样不识趣的女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
如燕重重地戳了小叶脑门,点得他头歪过一边,“终于知道你这孩子不对在哪儿了!”
小叶捂着脑门,满面不置信,瞪大了眼睛看着如燕眯眼瞥他,
“小小年纪,脑袋里净装些乌七八糟的念头,”如燕撩起袖子,左右开弓,盯着小叶那光洁额头,戳得风生水起,
“富贵是一时的,承欢又怎能承一辈子?她既不具姿色,若是勉强委身浪荡公子,又能新鲜上几时?一个好姑娘家,谁愿意用身体换取活下去的资本?”
小叶东躲西藏,嘴中却丝毫不见妥协,“你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若她当真是个洁身自好的姑娘,方才又怎的会那般期盼!”
“……”
如燕终究停了手下动作。
是呵,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她又凭什么替那姑娘决定,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自己当初甘愿带着如沐到处流浪,刷碗挑粪,就算饿上三天,也绝不委身烟花柳巷;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判定了那卖身的姑娘,就该像自己一般倔强犯傻?
勤劳固然是一种资本,身体,又何尝不是。
不过是二人愿意支付的代价不同罢了。
谁也没有资格,替另一个人拍板她的人生。
“……”小叶不说话,默默地盯着如燕看。
“做什么?”如燕没好气问她。
“……你的手。”他指着如燕方才左右交替戳他脑袋的手。
绷带,已经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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