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都拉着小女孩在别墅区里走着，离程家越来越远，踏入一方人工的小竹林里。程菲菲停下脚步，不愿再继续。姬云都低头看她。
“我爸爸在哪里。”她小声问。
姬云都随手捡起一根枯枝，直蹲下去在地上写写画画。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菲菲执拗得重复：“你告诉我。爸爸在哪里。”
女人指了指地上的简笔画：“见过这个吗？”
程菲菲一愣，看着地上十个小方框，凑成魔方的样子，十分熟悉。她点点头。
姬云都慢慢在每个方框里标注数字：1,2,3……9。
程菲菲脸色变得更白了。她可能联想到更多东西，喃喃念出来：“……姨姨。”
姬云都手底一顿，眸光沉沉。她缓缓道：“你告诉我怎么按。我告诉你，你爸爸在哪儿。”
程菲菲直视着她。这个漂亮姐姐，和姨姨一点都不一样。她的眼睛好像有冰块，看久了浑身发冷。但她说，她知道爸爸在哪儿。
程菲菲接过她递来的枯枝，低头，先慢慢指向一个数字。过了片刻，又移向另一个。之后再次放到第三个方框中。如此反复，大约连续移动了二十多下。如果是寻常人，绝对会惊异于她的记忆力。但姬云都始终面无表情，看着她手中不停移动的枯枝。
“没有了。”程菲菲仰起苍白的小脸，“爸爸，哪里。”
姬云都的视线仿佛要洞穿小女孩，如果是成人看到她的目光，只会觉得心寒。但程菲菲终究是个孩子，她什么也不懂，所以依然大胆得和她对视。
半晌，姬云都放弃了不动声色地压迫，她倾身附耳，在程菲菲耳旁低声说了长长的一句。程菲菲眼瞳蓦地睁大，一脸不可置信，大眼睛里啪嗒啪嗒滴下泪来。
她张张口，没有发出声音，却做出了口型：你说谎。
姬云都沉沉开口：“我已说了，信不信在你。”
程菲菲在寒风中站得笔直，瘦削的身板几乎要被吹弯。但她只无声哭着，丢掉枯枝，一把抓住姬云都的右手，在虎口处狠狠咬了下去，直到牙痕青紫深深。
姬云都也没甩开，更没有反击。只是任由她咬下去，面色分毫未变。
许久程菲菲松了口，看着那人手上深及筋骨的牙印，愣了愣，泪水又涌了上来。一把甩开那只手，捂着脸跑远了。
姬云都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画出的图样，陷入沉思之中。
程重离开之后，程暮好似才反应过来，坐在沙发上有些颓然。夏总拍拍他肩头，道：“咱们喝酒去。小辈的事儿，想破头也没用。”
夏阏要跟上前，被夏之武一个眼神制止了。扫过在场的三人，淡淡吩咐：“你们自己寻些消遣吧，要走都和小重说一声。别让人担心。”
夏之武这话一出，一时半会儿倒是谁都走不了了。
见两位老人离开，叶雨初惦记着姬云都，只说去看看菲菲，也走出别墅。
猛一出门，外面冷得厉害。雨初紧了紧风衣，虽然说是要看菲菲，但她全然不知那一大一小现在在哪里。无头苍蝇般乱撞，她绕到别墅后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风声窸窣中，益发幽静凄冷。
叶雨初沿着小径慢慢走着，慢慢离程家越来越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她打开手机地图，刚要联网，一抬头自己已经走到了人工竹林的尽头，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高挑人影。
她对那个背影太过熟悉，几乎不需要反应，直接条件反射地喊了出来：“姬云都？”
那道笔直的背影晃了晃，慢慢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
叶雨初四下一看，疑惑问：“菲菲呢？”
“走了。”
“走了？”叶雨初不可置信，“她一个小孩子……”
“她跑不丢。”姬云都低眸，淡淡的，“孩子在少年时期拒绝交流、陷入孤僻，有很多可能。其中一种是，自身太过聪敏，思考强度和判断力均强于常人。过早感知到外界的复杂和自我的弱小，因无力改变而焦躁多疑，恐惧表达，形成防御的沉默表象。程菲菲倾向这一类。”
“与他们相处，要压抑好奇。尽量避免一味探听。”
叶雨初被惊住，睁大眼睛望向姬云都。
“她的记忆力很好，几乎过目不忘。程先生藏书颇丰，又疼溺纵容，无意中助长了她的孤僻。”
半晌，叶雨初恍然：“怪不得。”
怪不得她总觉程菲菲有点不对劲，眼神里似乎藏了很多想法，说话却像几岁的孩子。
叶雨初突然想到她离开前回望自己，似乎是有话要说，刚要开口问，却被姬云都抢了先：
“雨初，你和你母亲生得很像？”
她话音落下，叶雨初这厢肯定地点头。
姬云都却执拗追问：“到底有多像？”
这么问让叶雨初为难。她凝视姬云都，对方眼神清明透彻，明显不是玩笑，而是认真思考后的结果。只是确实不好回答。
“大概，”叶雨初垂眸，笑了笑，“如果二十四岁的妈妈站在我旁边，留着长发，你分不出来谁是谁。”
姬云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觉得这么表述还不够精准，思忖后修改：“我想，就算是我姐，可能也要认错。”
虽然完全不知道她为何要突然问这个，但叶雨初把能想到的最贴切的陈述，都说了出来。提起时澜，想到照片里年轻的母亲，她有些恍惚，没注意到姬云都缓缓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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