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按宝剑。赫怒震威神。逐日巡海右。驱石驾沧津。
征卒空九寓。作桥伤万人。但求蓬岛药。岂思农扈春。
力尽功不赡。千载为悲辛。
——李白《古风其四十八》
展昭和赵翎用了五日，终于赶到了襄阳。
赵翎直接亮了身份拜见襄阳王，很快的，赵翎就被襄阳王宣召，展昭陪侍在侧。
襄阳王府中，后院。
襄阳王在后院武场一角摆了小桌，上面放了茶水果品。
这爷孙俩，就在这桌旁落座，一面喝茶，一面聊天。
赵翎面对着一直以来想见的人，反而有些近乡情怯不大敢说话，倒是襄阳王先开了口。
“翎丫头，怎么忽然间想起来到我老头子这儿来了？”
“皇祖叔说得哪里话……”
“不是遇见了事情，祯儿……肯放你出来？”
“……翎儿一介女流，父皇自是不会放我随便出宫。”赵翎这边一被看破，反而轻松了许多，“翎儿……是想临走之前，再来看看您。”
“临走？”
襄阳王皱了眉头，手中茶杯也放下了，“莫非……那传言是真的，你真的要往契丹和亲？！”
“不是和亲，是契丹提出来的……算是远嫁安抚以扬天威。”
赵翎这边话堪堪说完，那边襄阳王已经气得一双眼睛都红了，“赵祯那个混球，居然答应和亲……庞家小子不是都赢了么？大大的胜仗啊，多彻底的胜利！赵祯居然……还是要用女人去换和平？！”
襄阳王语气之中的愤怒，远不如那种悲凉来得汹涌。
襄阳王在幼年时就随着将军征战沙场，经历过当年三川口一战，因着部下拼死，才将其原本三千骑士的残部十四人送出战场。
随后，赵元忆在与西夏的冲突中守过庆州、兰州，攻过西夏的夏州……一场场战役均是艰难无比，一场场的微博胜利全是拿着将士们的血堆叠出来的！
经历过战争的人，最轻视人命，也最重视人命。
认定为敌者、不值敬佩者，纵死上万，亦不眨眼；
视同手足者、共浴沙场者，便死一人，亦会大奠。
这样的战将，对这种和亲之事最是看不上，可是事到临头即已定下，就无法再改变——两国邦交，天子对话，不容儿戏！一字一句，便是想悔亦是绝无可悔的余地。
一丝一毫都没有。
襄阳王盯着赵翎，半晌，缓缓道，“翎丫头，你……可有怨怼不甘？”
赵翎转着杯子的手顿了顿，低了头，“皇祖叔，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我最初，真的恨过……尽管就是那么几个念头，但是我真的是恨过的。”
赵翎抬头，望着天，“我当时就想啊，为什么我一个女人就因为生在皇家就得嫁到一个远的连家都绝对回不了的地方？凭什么因为两国交兵就要把我当砝码质子送去？明明是男人的争夺干什么要扯上我？为什么公主远嫁，后宫姐妹四人……就偏偏……一定要挑上我……”
赵翎的目光悠远，渐渐染上些坚决，“可是，皇祖叔，你说得对……身为皇族，我们有权利，就需要有义务……这世界，从来都很公平，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我前半生身在皇家，享受了世间最好的东西——最华美的衣服、最精致的食物、最精美的住处、最精心的照顾……这都是我的子民在供养我。”赵翎转头，看着襄阳王，“他们供养我们，是为了让我们皇家保他们安居乐业……我没有镇疆守国的本事，只有这仅有的微末价值，又正巧轮到了我……我便该让这些子民看见回报，让他们，看见我们皇家的承诺，看见我们赵家的承诺！”赵翎只是坐在那里说着话，那气势，却连一边的襄阳王都有些惊讶。
“本宫要让他们看见，让天下人看见——我们赵家，没有辜负他们！我们赵家，为了这天下的安定，做了该做的事，做了能做到的事！”
赵翎话不多，却字字铿锵，府中下人在一边听着，都不禁有些动容。
襄阳王听完赵翎公主一席话，却是沉默了。
“丫头……为什么是你……和亲的，为什么是你！”襄阳王将杯子狠狠砸在地上，“若是和亲，为什么一定是你？此等见识……此等胸襟……若是在朝、若是在朝……”
襄阳王狠狠地一拍桌面，“这是我大宋，将大才之人拱手相送！”
“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想，皇祖叔。”
赵翎安抚地拍拍襄阳王的手背，“本宫远嫁，恰可震慑蛮夷，让他们看看我天家气度，看我大宋胸襟，让他们，终生都不敢再对宋不敬！”
赵翎忽然起身，对着襄阳王，跪拜。
“翎丫头，你这是……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襄阳王伸手就去扶，却被赵翎阻止。
“皇祖叔，您可还记得，当初您曾经对我说过‘我大宋，若是连女儿都有此等意气，何愁不能杀尽蛮夷！小丫头，记着，为人，便有责任，有担当！’就是这句话，赵翎一路成长，不敢戎忘……如今，翎儿即将辞别家乡、辞别皇祖叔父……故此，叩首以全大恩。”赵翎说着，就向地上叩了下去——
“第一拜，谢皇祖叔一句之恩，教我如何做皇家之人；
“第二拜，谢皇祖叔一教之恩，授我为人之道；
“第三拜，谢皇祖叔一授之恩，此恩，此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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