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么一提醒，我突然间想起来了，良辰和段策带着孩子这会儿都在宫里头。
斐然心性早熟，不怎么喜欢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之前和君野倒是玩的不错，只是那也不是一般的孩子，虽然顶着一张稚嫩的脸，但是论起具体年纪，少说也有一两百岁了，无论是见识还是经历，都要比同龄人丰富的多。
听他这语气，像是喜欢极了扶风。扶风比斐然大三岁，如今应该快九岁了，良辰和段策的孩子，还真是让人期待。
我对那个传说中惊为天人的女孩子很好奇，一直想见见。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机会，竟是看不到了，当真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见我迟迟不回应，斐然便抓住我的胳膊，“好不好？”
“过两日吧，她在三尸峰耗费了太多灵力，寂树说要卧床休息几日才能下床。”阿离开口说。
斐然愣了下，随即关切道：“这么严重啊，您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开约了没有？”
“都很好，”我勉强保持微笑，顺着阿离的话往下说，“只是没有力气罢了，我也很想见见扶风，听说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你今天下学早，没事的话，可以先过去找她玩，等我过了这两日再见她好么？”
斐然连忙道：“没什么要紧的，等您身体好了再说。我就不去找她了，在这里陪您说会儿话。”
阿离道：“这边有我就够了，你先回去吧。”
斐然还想说什么，却听阿离道：“过来，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斐然握着我的手僵了下，显然很紧张，我柔声道：“去吧，我没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随阿离一起离开了。
房间里很安静，我的世界一片漆黑。
我就那么笔直的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你回来啦。”
“嗯。”
阿离走到我近前，细长微凉的手指攥住我的手，淡淡的悲伤在房间里迅速蔓延开来。
“别着急，会有办法的，”他这话是在对我说，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没事，”我低声说：“这些年我去过不少地方，把想见的东西都见识了一遍，心里头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他拉住我的手，放在脸颊上，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难过，“都怪我，都怪我……这些年，我只顾着自己，很少顾及你的想法和感受，一而再的让你伤心难过，所以才造成这样的后果。”
我摇头，“这就是命，改不了的。”
小时候信奉事在人为，只要努力，没有做不成的事，也没有无法达成的梦想和心愿。
而长大后，我却开始明白，有些东西，哪怕你为此遍体鳞伤倾尽所有，也依然无法改变。譬如目睹新人的离逝，譬如看着周围的人垂垂老去……又譬如说我这双已经失去光明的眼睛。
阿离却不甘心，“小鱼儿，你向来乐观，面对什么事都心存希望，所以这件事，我们也不要放弃好么？”
我迟疑了好久，方才缓缓道：“好。”
因为眼睛看不到，吃东西也变得困难许多，即便知道盘子的位置，也没办法准确将饭菜夹起来，除此之外还总是掉，衣服都被弄脏了。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坚持笨拙的练习，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连吃饭都需要别人照顾，我不知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饭菜掉下去，阿离便默默的用手接住。
他有洁癖，向来不喜欢用手直接触碰食物，如今却是连擦拭桌子、收拾碗筷的事，都自己做了。
这会儿应该快到休息时间了，但我却睡不着。
就在这时，守卫进来禀报，说良辰求见。
我心情复杂的看向阿离，“让她进来可以么？”
以前，这偏殿是属于阿离的私人领域，除了我和侍奉的隐虵外，谁都不允许进入。
但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悄悄的变了，开始有侍者进进出出，阿离竟也不说什么。
阿离点头，“让她进来吧，你们两个女人说话，我在隔壁书房，如果有需要直接叫我。
”
阿离前脚离开，良辰后脚就来了，她说：“我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过来看看。段策原本也想跟着过来，又怕有人生气吃醋，所以中途又折回去了。”
我笑笑，“是斐然说的吧？下学后就过来了，非要拉着我去看扶风……结果我这边有点事，就耽误了。”
说到这儿，我便摸索着给她倒茶，结果不小心碰到壶身烫了下，竟把杯子给打翻了。
“唉呀，当心别烫到了！”我提醒她。
良辰将杯子放好，说：“我没事。”
沉默了片刻，她突然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苦笑了下，“你看出来啦，大夫说以前哭太多，所以现在没办法看到东西了。”
死一样的安静，我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却能大致猜的出来。
良辰迟疑道：“有办法治好吗？”
我说：“希望不大。”
“怎么会这样……”
“斐然那边还不知道，你回去之后帮我瞒着，别告诉他。”
良辰说：“这种事瞒不住的，为什么不肯告诉他？”
我无奈道：“他自幼不在我们身边长大，好不容易与我亲近了，但跟阿离却还是很陌生，若是他知道了病因，怕会胡思乱想，影响父子的感情。所以能瞒多久是多久吧，实在不行……我就暂时离开幽都。”
又是一阵沉默，良辰话少，并不擅长安慰别人。
但是我猜想，她这会儿应该很难过。
她是我的朋友，这么多年了，但凡我有需要，哪怕再危险，她也从来不会缺席，我们之间虽然存在一些芥蒂，但两人感情却比段策更深厚。
良辰问：“我能做些什么？”
我摇头，“不需要啦，你已经为我做很多了，而我却很少帮助你。”
每当想起过往，我就感到很愧疚，我那时懵懂无知，只顾自己开心，从来不懂顾忌她的感受，更不曾走进过她的内心。
良辰的经历比我更复杂，从小就目睹家人暴毙，长大后开始喜欢段策，却又整天看着我们两个嘻嘻哈哈聊天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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