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漆黑一片。
没有开灯，窗帘拉着，隔绝外界的光亮。
夏阳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被子被掀开，他倏地从床上坐起身，惊出的一身的冷汗，他急促地喘着气，双手抱头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很轻，但密集而杂乱。
春冬的雨，总归是平缓而寂静的，夹杂着料峭寒风，裹着刺骨冷意，不似春秋季节的猛烈，转眼瓢泼大雨。敲打在身上不疼，但却能带来冰凉入骨的寒凉。
卧室里没有空调，二楼又湿又冷，那股子湿冷无孔不入，侵蚀着每一寸肌肤，让身上未干的冷汗愈发的冰凉，像跟结了冰似的。
夏阳的呼吸渐渐归于平静。
但脑子里，却充斥着那些愤怒的指责和谩骂。
“路石那种人，早就该去死了，能活到现在都是便宜他了。”
“你是他什么人？还帮这种人渣借钱，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死了算了！”
“你知道路石干过什么事吗？他家暴，害死了自己的妻儿！这种杀千刀的混蛋，还想让我们借钱给他续命？做梦去吧！”
……
紧紧抱着脑袋，夏阳无力地倒下。
他近乎痛苦地蜷缩在一起。
那个路叔……
在那么多人冷漠无视他时，把他捡回家；
热心给他介绍工作，同情他、收养他，一分钱不收；
知道他身上没什么钱，总是会想各种名义给他钱；
照顾他一日三餐，半夜加班回来还特地爬起来问他饿不饿；
因为梁一予送点小礼物而高兴得像个孩子，知道梁一予要来而特地准备大餐甚至怕梁一予觉得寒酸；
……
就是这样一个年过半百、心地善良、不善言辞、细心体贴的大叔。
早在十多年前，因工作不顺、妻子一直没有怀孕，而将怨气发泄到妻子身上。明知妻子有抑郁症，他却觉得是妻子无病呻吟，完全不当回事。
严重酗酒、不找工作，靠着妻子生活，心情不好时还会无节制地殴打妻子，多次把妻子打得住院，后来竟是让伤心欲绝的妻子明知自己怀孕的情况下，还绝望地从高楼一跃而下，最后造成一尸两命惨案。
从那之后，路石得到众叛亲离的下场，亲戚朋友对他避而远之，只有家中二老还愿意认他这个儿子，帮他还房贷，接济他的生活。
直至二老接连离世后，路石恍恍惚惚渡过两年，这才悲从中来，悔过自新，打算重新做人。
那样慈祥的大叔，也有如此不堪的过去。
回想起那一声声的谩骂和诅咒，夏阳就觉得脑子轰隆隆地在响，乱成一团。
*
梁一予深夜才回家，回去时又跟梁蓓吵了一架，闹得邻居都不得安宁。
好不容易睡着乔言被吵得从睡梦中醒来，失眠了几个小时才再度陷入睡眠，理所当然地早上睡过头，直至上午十点才醒来。
付凉一直都没有打扰她，拉上窗帘，任她睡到自然醒。
乔言洗漱好出来，见到买菜回家的付凉。
付凉道：“我做了腊八粥。”
今天腊八节，付凉见乔言没有醒，就花了点时间做好了。
乔言皱了下眉，“我想吃饺子。”
“……”付凉纵容道，“晚上给你做。”
家里有点面粉，刚买来的食材可以做馅料。
乔言去厨房盛了一碗腊八粥，味道是偏甜的，煮得很***白粥要好喝很多。
将食材放置好，付凉从厨房走出来，朝乔言问：“要出去走走吗？”
“去哪儿了？”乔言并不感冒地接过话。
“雨停了，可以去公园散散步。”付凉道，“附近开了一家新火锅店，听说味道不错。”
“嗯。”
乔言心不在焉地应声，算是默认了付凉的安排。
吃过粥后，付凉拿着碗筷去厨房清洗，乔言坐在沙发上休息，拿出手机准备点水果外卖，却发现先前常订的那家水果店找不见了。
索性没放心上，乔言也没有再吃水果的心思。
……
夏阳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没有厚的衣服，他穿着单薄的兜帽外套，黑色的，双手交叉放到膝盖前，眉头紧锁，看着来往散步、悠闲自在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机铃响起，夏阳从兜里将手机掏出来，见到梁一予的名字后，犹豫片刻，抬手想去点接听，可犹豫过后又选择无视。
他将手机收起来。
梁一予是个固执的人，得不到回应后一直用电话和信息轰炸，夏阳万般无奈地选择了关机。
他抬眼看向公园的景色，欲要起身的那刻，却忽的见到两道身影，不由得愣住。
乔言和付凉。
他们俩并肩走在路上，乔言依旧是那么显眼，精致的妆容，优雅的气质，格调的穿着，而陪伴她的付凉也丝毫不逊色，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来往的路人，总是难免多看他们俩几眼。
夏阳下意识地低下头来。
他们俩从隔壁的道路路过，越走越远，没什么交流，但相处气氛和谐，那是一种让人艳羡的平静和从容。
听说，乔言凭一己之力还清家中债务，她已经彻底脱离了家庭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夏阳本想替她觉得开心的，可理智和感性交织，他想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希望她离满是沼泽泥泞的黑暗地域愈发遥远。
“分手？别做梦了，我替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你也不想想你的钱从哪儿来的，现在就想着分手？做梦去吧——”
一个年轻的女人从跟前走过，拿着手机打电话，鲜红的高跟鞋和红色大衣，远不如乔言的美艳，但那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立即吸引了夏阳的注意。
杨子枯。
脑海里闪现出这三个字时，夏阳几乎没有多想地从长椅上站起身。
年轻的女人陷入激烈的情绪中，跟电话那边的男人争执着，完全没有发现她身后那双阴鸷而冰冷的眼睛。
夏阳微微低下头，似是漫不经意地散步一般，尾随在年轻女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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