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维克多也放松了下来，他不喜欢社交，但很中意和知音一起谈论他选中的角色，世上能承载这种谈话的人实在寥寥无几。“是的，我前几天也读过了它的剧本，《9》被改编得非常迷人，那种交错反复的感觉，就像是织物，是吗，经纬交错，织出孔蒂尼的人格，这就像是严密的数学游戏——它的确非常可爱。”
“没错，这一点的确让人印象深刻，”杰斯的语气也放松了下来，“每一个女人对孔蒂尼的影响都反应在了他的人格上，当然，还有他的中年危机——孔蒂尼是个非常特殊又非常普遍的角色，他的才华让他极为特殊，但他的中年危机又让他和所有人一样都被自己搞糊涂……”
他们放松地探讨了一番孔蒂尼，还有他的中年危机，杰斯对这个话题似乎很有闲聊的兴趣，维克多则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他实话实说，“我还没开始揣摩孔蒂尼，杰斯，也许我们需要过几个月再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当然，当然，没问题……”杰斯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游移不定了，他似乎正考虑着什么，维克多不禁更为困惑——而最终，杰斯总算下定决心地开口问道，“维克多，你本人有经历过中年危机吗？我是说——当然你现在到了中年，心理上也许会有些改变——”
虽然已经预感到了杰斯可能是有些不太好问出口的问题，不过，当杰斯最终问出口时，维克多还是为之哑然——中年危机……当然对所有正常人来说，不论贫富贵贱，人到中年，不可能没有走下坡的危机感，但问题是对维克多来说，他过得一直都不是正常人的生活。
中年，从何时开始算呢？几年前吗？还是从他拿了影帝之后开始？他真的已经步入中年了吗？
杂乱的思绪在他的脑海中纠结成了一团，维克多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老实地说，“杰斯，我恐怕——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
“是啊。”杰斯听起来并不失望，如果要说的话，倒不如说他是有些最终肯定的感觉，“这没关系，维克多，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准备……”
在大洋另一头，覆盖着冰雪的纽约街头，杰斯坐在书房窗口遥望着空荡荡的小区路口，无意识地旋转着手头的一根钢笔，借用着电话那头意味深长的沉默盘算着自己的心事：珍妮弗和切萨雷说得没错，也许维克多是当今世上最好的演员，但毫无疑问，他和孔蒂多这个角色还有一段距离。
“孔蒂多是个非常精细的角色，扮演他就像是个外科手术，九个女人对他的影响必须一一如实地反映到孔蒂多身上，而且要把这些信息传递到观众心里，让他们理解孔蒂多的心理状态，以及他深陷中年危机的原因。”珍妮弗的分析现在显得越来越有道理了，“而克顿他的事业黄金期出现在他得到奥斯卡以后，这事实上是个悖论——任何一个现在还活跃在大众面前，成绩优异的好莱坞中年男星都很难受中年危机的困扰，尤其维克多更是如此，他的家庭在最近十几年中一直非常稳定。”
杰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珍妮弗和切萨雷的说法很有道理：他自己就是如此，即使是在《底特律》之前，凭借着出色专业技巧，收入丰厚的他也没有中年危机的感觉，凭借《底特律》和《艺伎回忆录》走上事业巅峰的现在，就更距离中年危机有很长一段路了，当然维克多也是如此，再说，维克多这些年来主要面临的心理障碍一直是难以出戏，和中年危机根本就不沾边。
当然，演员不需要杀人也可以去模仿杀人后的感觉，伊莱恩·德尼罗在拍摄《出租车司机》以前也没有开过出租车，维克多当然可以通过各式各样的方法体验生活，还原出属于他的中年危机，杰斯也对此有很大的信心，但——
“事实上，要还原孔蒂多，对男演员们来说有两大难点，他们要深刻的理解中年危机，也要深刻的理解孔蒂多的艺术家性格，但对克顿来说，首先他对中年危机很可能根本一无所知，其次，他也需要时间把孔蒂多和他本人的性格切割开来，孔蒂多没有精神障碍，剧本中他和逝去母亲的对话更像是象征手法，如果克顿本色出演，这个角色毫无疑问会走入歧途。《9》是个非常大的项目，杰斯，你需要处理好10个大牌演员的叙事角度，克顿的表现不能勉强达标，事实上，他甚至不能只是‘很好’，他必须超凡脱俗才能压好阵脚，真的把孔蒂多错综复杂的内心世界表现出来。而如果你放纵克顿用自己的步调去理解孔蒂多，他很可能会找不到状态——也许他会被孔蒂多和他的相似点混淆。”
切萨雷·维杰里虽然年纪轻轻，但杰斯一直对他非常看好，在他看来，切萨雷的品味毫无疑问值得信赖，眼光也精准得让人害怕，他对于《底特律》孤注一掷式的狂热追求让杰斯到今天都记忆犹新，而他对《9》相对不那么热衷的态度（杰斯很清楚，珍妮弗会答应出演《9》只是为了还他的人情），也成为杰斯心中的阴影，他不会为此放弃这个项目，但每每想起切萨雷的保留，心里就会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他有种感觉，切萨雷并非是说服他让步才端出这套说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这套说辞，他才对《9》不是那么的有兴趣，甚至没有积极推荐手下别的女星参加试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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