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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雅小说 >  青桐刺 >   第3章 入梦

夏夜凉风习习,李青枫还想赖在院子里乘凉,被吴婶连哄带凶地赶回屋里。

爬上床,躺到,等着睡着。这几年她已经习惯了睡着就做梦。如今前世的梦境已经结束,今晚应该不会再梦见什么了吧?

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李青桐知道又入梦了。但这次不是尚亦的故事了。她好像在一个铁匠铺里,她好像是一把剑,正躺在架子上。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看着面前两个人在商议她的价格。

“小哥,这三尺精钢剑打造起来颇不易。你给的都是生铁,我要一点点煅成铁母,再炼成精钢才成。二百两真不贵。”铁匠低声说道,神色还有些许畏惧。

“好。”对面站立的年轻人一身武士黑衣,脸上的表情、说话的声音都冷到极致。他握住剑鞘,轻轻抽剑半寸,一道凛冽的寒光乍现。铁匠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有胆子跟这个杀神讲价。

青年并没有多说什么,放下两百两银锭,转身离开铁匠铺,带着她拐过几条街巷,走进一个院子。这里像是武馆,里面的人看见他进来也不说话,只是无声地冲他点点头。

随后,李青桐就发现自己跟这个黑衣小哥进了一间昏暗的房间,摆设极其简单:床、一只装衣服的藤条框,一张桌子,桌上一盏油灯,一壶水。连凳子都没有一只。他从藤筐里抽出一团窄长的黑布条,带着剑盘膝坐在床上。开始很细致的给剑鞘、剑柄,缠上黑布。

这是给自己穿衣服?还要跟他是同色系?

好吧……做梦嘛,虽然很丑,但我忍。

“咚、咚”两声,有人敲门,又戛然而止。青年继续手里的动作,只问了一句:“何人?”

门外的人回答:“河西洛苍,两日之内,一百两。”

然后再没有了声音。

大约是亥时左右,青年拿起横放膝上的精钢剑,起身离开屋子。黑衣、黑剑,如一道幽影融入暗夜,缓步向西而去。直到一个挂着“洛府”匾额的大宅出现在眼前。青年纵身跃入宅内,停在一株桂树后静立不动,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陆续有三两个小厮、丫鬟经过这处后花园。直至盏茶时间前,再无人走动。青年再次动了,直奔后宅某个房间,通过倾听,早已确定洛苍在此处。

推门、抽剑、前刺,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的彪形大汉被一剑毙命。

李青桐头皮发麻,如果作为一把剑有头皮的话。她不是见不得杀人,但这是她头一次体会到“凶器”的感受。她被刺入对方身体里,她能感受到剑身以非常精准的角度,穿过肋骨,刺中心脏……心脏骤缩,然后剑回,人就死了。

这家伙是个杀手,而且不比自己前世做特警时身手弱啊。接下来,李青桐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杀人如麻。

五日后,一个男人被刺死在妓女的肚皮上。

七日后,某府宴席,一不足弱冠的小公子在如厕时,被穿透隔板的一剑刺中后心。

又数日,一商队途径密林,一个人都没走出来。

……

这个黑衣青年几乎每天都在杀人,而李青桐化身的这把剑也一直不停的收割着一条条性命。所有人,都被一招毙命,快、稳、准。

李青桐有种类似精神分裂的感觉。一半意识知道自己是个人,震惊于那青年的刺杀技和狠戾。另一半意识是自己就是把剑,在一次次刺杀饮血中杀气和煞气逐渐累积,已成绝世凶器。

忽然一日,还是那昏暗的房间,房门被撞破,大队官兵涌进,带领他们的却是江湖客,看着一身正气的样子。来人自报家门,官府掌握了这个杀手组织的据点,今日是清剿来了,还邀了一众江湖人助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随即打斗开始。这是刺客和剑客间的拼斗,官兵根本插不进去。

前者招招阴诡,一触即走,不多停留一刻。后者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一往无前绝无退缩。作为一把剑,李青桐此刻忽然有所明悟,且感到一丝丝委屈。仿若那昏暗的房间被打开了天窗,她向往那种一往无前,那是剑的心意。

忽然“铮~”的一声鸣响,精钢剑落地,黑衣青年服诛。

官兵潮水般退去,只有那剑客,看着地上的精钢剑默默无语。李青桐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隐隐又有种期待。许久,那剑客叹了口气,俯身拾起剑,带走了她。

这剑客来到一片枫林,如火枫叶间掩映着一座茅草屋。他身上带着两把剑,一把他自己的,一把那刺客的,也就是李青桐。

茅屋中走出来一个精壮的汉子,看到剑客笑着招呼他喝茶。两人促膝相谈,剑客提到来意,他要铸剑。

“百川,你这青钨剑可随了你不少年了,真要重铸?”

“不是青钨剑要重铸,是这把精钢剑要重铸。”

“这,你的意思是,要以这把剑为主?为何?”

“司徒兄,它因我已明剑心,我不能负它,只能舍了青钨。”

“你啊,行吧,也是它与你有缘。走,帮你铸剑!不过,粉身碎骨后,它还是不是它,可就不好说了。到时候你别后悔。”

很快,李青桐就体会到了什么叫粉身碎骨,她只想说剑生真的好难。

在烘炉中融化,在捶打中成型,反反复复,无休无止。暴怒、疯癫、痴狂、阴鸷等等情绪和欲念在大火中翻腾,锻造中湮灭。她隐约明白,那是一次又次的刺杀带给她的煞气。此时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是谁了,只知道要坚持,要涅槃,要留着这丝神智,去见那个人。

当痛苦累积到极点,快要崩溃时,心中就会响起一个和煦的声音:我信它,不悔。

渐渐的,煞气一点点被打磨干净,杀气内敛。白得亮眼的精钢剑身沁上一抹淡淡的青色,不再锋芒毕露。就像是地狱走出的恶魔,重回了人间,也不知道在这山中地火里煎熬了多少时日。

终于有一天,那个久违的剑客又出现在自己眼前。李青桐,又或者这把剑,都感到由衷的欢喜,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再无一丝晦涩难明的阴鸷。

那剑客随即微微笑道:“我知道,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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