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管是从历史上看还是从冯智彧的经历上看，侯君集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
但在眼下这个已经无可改变的结局面前，侯君集似乎是已经大彻大悟了。
他放下了一切，不再对冯智彧恶语相向，甚至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去给冯智彧这个晚辈行叩拜大礼，所求的也不过是想让他绕过自己家人的性命。
绕过了侯君集，冯智彧在走出门外的时候甩下了一句话。
“毕竟是功勋之后，不仅是我，就连陛下也不想这样，所示能够相安无事自是一切都好，若是他们铁了心要为你这个夫婿和亲爹报仇……”
冯智彧的话没有说完，但却足以让侯君集感激涕零了。
他调转了身体的朝向，朝着门口再次跪了下去，头结结实实的碰到了地面，久久不愿起身。
七日之后，侯君集因谋逆被判处绞刑，其家眷子女流放岭南。
行刑的那天冯智彧亲自去了，李世民让人在玄武门的内苑外搭建起了一个临时的刑场，长孙无忌亲自监斩。
随着长孙无忌的一声令下，这个在隋末唐初也曾搅动过风云的潞国公永远离开了这个他曾经也出过力的大唐。
李世民有心了，他让这个跟随了自己半生，起于隋末跟他征战四方，盛于这玄武门之事的侯君集在最后一刻又回到了这个他曾经兴盛的起点。
七日之后，开远门外。
“这是一点盘缠，收下吧。”
长孙无忌给侯君集的夫人送上了一个小布袋，从那叮当作响的声音就能猜到里面是钱。
“有劳赵国公挂念了，但这不太合适。”
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无疑是最大的打击了，侯君集的夫人有些憔悴。
“拿着吧，不能让孩子受了苦。”长孙无忌长叹一声。
“负责押送你们的士兵我已经知会过了，他们不会难为你们的，这也是陛下默许的，放心吧。”
“另外。”
长孙无忌说着从袖袍里掏出了一个信封，交到了侯夫人的手中。
“智彧今天没来，但是他托我送来了这个。”
“他说他曾经答应过君集，只要你们不再被往事所纠缠，那么他也不会再追究此事。”
“若是你信得过，就拿着这封信去高州找耿国公也好，去恩州找智彧的大哥冯智彧也可，他们会安排你的。”
“若是你信不过就扔掉吧，就算是按照朝廷的安排走下去也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谢过赵国公了。”侯夫人双手接过了长孙无忌手中的书信。
“贱妾其实心里都清楚，此时皆是因为贱妾的夫君自作自受，怪不得任何人。”
“冯太傅是造福天下的好官，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受了我们家这等的威胁不说还愿意放过我们这些妇孺，当真是大人大量。”
“贱妾现如今是罪身多有不便，还望赵国公能代贱妾谢过冯太傅。”
“唉。”长孙无忌长叹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又抬了抬手。
时间到了，该出发了。
看着侯君集的妻小在士兵的押送下离开，长孙无忌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这一切都是侯君集的咎由自取，但长孙无忌多少还是有点为其悲哀且兔死狐悲的意思。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开远门上，李世民和冯智彧正目送着红军及的妻小离开。
“朕没想到你会愿意放过他们。”李世民突然开口，语气中多多少少地带着点复杂和看不懂。
在他看来，侯君集是想要冯智彧的命的，这就是不可化解的矛盾，但冯智彧却愿意放过他的妻小一马，这对于冯智彧来说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这没什么的。”冯智彧摇了摇头。
“半个月之前我曾经去见过潞国公，也同他说明了，他虽然没有开口承认，但却愿意为了他的妻小对我行叩拜大礼。”
“或许他不是一个好臣子，甚至不是一个好人，但从那一天的表现来看，他是一个好丈夫以及好父亲。”
冯智彧从来都不觉得他自己是个嗜杀的人，侯君集都那样做了他也不介意放过侯夫人他们一马，但同时他也不是什么烂好人。
放虎归山那种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侯君集的家人是人，他的家人就不是人了？
他不会那么愚蠢。
侯君集的妻小被流放的地点是岭南，就算是侯夫人不按照长孙无忌说的那样带着信去找冯盎或冯智戣，冯智彧也会让他的父亲和大哥帮忙看着的。
就几个人而已，还是阶下之囚，看这么几个人没什么难度。
别的不说，最起码从侯君集的儿子开始算起，三代之内他们是别想着翻身了。
能让他们活着且不去找麻烦就已经是冯智彧最大限度的仁慈了，他不能也不会再给出更多。
“走吧，别在这晒太阳了，怪热的，跟朕回宫，有些事情要同你商量。”
虽然不理解冯智彧的做法，但李世民还是没有说什么，因为冯智彧的做法正符合他的心意。
毕竟是跟着他干起来的老功臣了，李世民还是想着能放一马就放一马。
从开远门的城墙上下来，冯智彧跟着老丈人进了宫，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甘露殿。
“拿去看看吧。”李世民从书案上挑出了一份奏折递到了冯智彧的面前。
“这是……”简单的翻看了一眼，冯智彧的眼神中透露出震惊。
“没错。”李世民点了点头。
“所谓的警告并没有起到作用，那高昌王反倒是越来越嚣张了。”
李世民有些生气。
之前焉耆朝贡大唐的使臣队伍就被他们劫过，后来焉耆王派人入长安诉苦，祈求大唐发兵为他们讨个公道。
但那时候大唐才刚刚结束与突厥的大战不久，再加上连续四年的灾情所影响，整体的经济都还没有恢复过来，所以李世民就只是派出了使臣去警告了高昌王一番。
那高昌王也很是识时务，只表示那都是误会，以后不会了。
但没想到，现在的他们变本加厉，不仅打劫过往的西域商队，就连大唐的商队他们都有胆子下手了。
若是说一般的商队也就罢了，为了大局考虑李世民也不是不能忍忍，但问题在于那高昌王打劫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商队。
是牧民的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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