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走在她前面的谢云棠依旧沉稳不变的背影，小竹那颗跳得七上八下的心，慢慢地又回归了原来该放的地方去。
就是吧，她一咂嘴，有些同情那个文静可亲的二少夫人来。
崔氏倒是浑然不知小竹的想法。
随着怀孕月份的增加，她如今的害喜反应更加严重，根本吃不下东西，吃了就要吐，有时候哪怕不吃，闻到那味道也同样会有恶心反这样的日子把她和院子里的人都折腾得人仰马翻，一个个都憔悴了不少。
而崔氏尤甚。
谢云棠看着面前像是苍老了几岁的崔氏，先是愣住了，然后惊诧地往前走了几步，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崔氏苦涩一笑，更是显得颧骨突出，本来脸颊上的肉都消失了，看起来更加可怜。
她握住了谢云棠的手，说道：“就是害喜，这些日子什么都吃不下，不就瘦成这样了吗？”
“我是不是变丑了好多啊？”
“不丑，一点都不丑。”谢云棠看着她看似柔弱却满是坚毅的脸，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心里忍不住更加鄙视那个在园子里肆无忌惮胡作非为的闻珏来。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垃圾啊，才能这样放浪形骸！
只是，看着崔氏这儿的人，好像从来不提起闻珏的样子，谢云棠好像依稀明白了什么。
她也没有再多说，只招手让小竹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那笼屉，打开放到崔氏面前，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这是我早上才做的烧卖，你闻一闻，看看能不能吃得下？”
崔氏感激地看了谢云棠一眼。
“我试试。”她说着，探头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味道。
烧卖是一种极为常见的早餐点心，谢云棠做起来也很得心应手。
昨晚就开始泡上的糯米，早起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发软了，正好上锅蒸熟。
冬笋、胡萝卜、香菇、腊肉切丁，用腊肉中特意选出来雪白的肥肉炼油，再将切好的配料一起下锅翻炒，加水、加酱油，炒到还有一些汤汁没有完全收干的时候，就要给它盛起来，再把熟了的糯米饭放进去，搅拌均匀，争取让每一粒米饭都能裹上汤汁，味道才算进得去。
烧卖的皮是汪厨娘在谢云棠眼皮子底下擀的，中间厚四周薄，一个接着一个，大小相似，像是飞碟一样从汪厨娘手里拿着的擀面杖下飞出来，很快就码了一小摞。
谢云棠就坐在桌子对面，一手拿勺，一手拿着面皮，勺一挖，不多不少的烧卖馅料就堆放在面皮上了，她的手虎口轻轻松松一转，一个完美的烧卖便做好了。
二人合作着，花的时间倒是不多，很快就蒸好了三笼屉，两笼当做她和闻珩的早餐，还有一笼带来了这里，剩下的料都任由汪厨娘处理。
烧卖更多的是糯米的香味，还夹杂着些许腊肉的咸鲜，在蒸笼里蒸过之后，外面那层皮晶莹剔透一般，将里面颗粒分明的糯米衬托得如珍珠一般。浸了汤汁的糯米色泽焦黄，但是入口之后口感层次分明，一层叠着一层不同的味道，让崔氏忍不住食指大动，竟然吃下了一个！
此时，谢云棠清晰地能够感觉到，闻着崔氏打转的那群人，看着她的目光灼热，像是挖矿多年一无所得，终于一铲子下去发现了金矿其实就就在脚下一般的惊喜。
崔氏吃了两个，再吃就有些吃不下了，摇摇手拒绝了一边乳娘的劝食，对着谢云棠腼腆一笑:“这烧卖味道真是好吃极了，一口下去腊肉丁、香菇、糯米的味道在一起，好像每一下咀嚼的滋味都有些不一样，要不是我现在实在是吃不下去，怕是这一笼屉都能吃光呢！”
谢云棠本来是想开口说用餐要有度，吃多了也对肠胃不好，只是看到崔氏那张苍白的脸之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扶着她坐到软榻上去，跟着坐在她下首的一个绣墩上。
崔氏只见谢云棠的手举起，又落下，再举起，又被另外一只手给掰了回去，样子倒是有趣，她忍俊不禁，在谢云棠再次举起手的时候，伸出自己的手臂来，握住了谢云棠的手腕，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摸吧，我不介意的。”说这话的崔氏眼角含笑，嘴唇微微上扬，从窗扉中折射过来的光影，虚虚地将她笼罩在其中，将她的眉眼下颌鼻梁一一勾勒出来，温柔而又坚毅，母性的光辉仿佛将她笼罩在其中。
谢云棠的手僵了般放在崔氏的肚子上，如今气温渐渐升起，吹进屋里的风已经带了暑意燥热，早已换了夏日更加轻薄的衣衫，崔氏小腹微微伏起的幅度，刚好在谢云棠的手心之下。
谢云棠眉眼里聚起一波又一波的温和来，手轻轻地在崔氏的肚子上移动着，半天才好奇道:“他怎么不动啊？”
崔氏还没有开口，她的乳娘就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刚刚谢云棠带来的吃食，她和谢云棠说话的语调都和蔼了很多：“小主子现在还不到四个月呢，要有胎动，起码得再过一两个月。”
谢云棠有些窘迫，摸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移话题:“那孩子的名字有想好吗？”
崔氏看着自己只有一点点幅度的肚子，语调像是温柔地能够化成水:“大名肯定是由公公起，但是小名的话，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叫他小鱼儿吧。”
“小鱼儿？”谢云棠把这几个字含在嘴尖又念了一遍，笑着道，“这名字倒是很可爱，他生出来也肯定很可爱。”
崔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嘴角上扬:“那就借你吉言了，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一生平平安安就好。”最好不要和他那个爹一样放浪形骸，而是做个端方有礼的君子。
谢云棠好像在崔氏那张脸上看到了一些怨恨来，但是转瞬即逝，她再定睛一看，那张清秀腼腆的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充满着对这个还不曾降临人世的小宝贝的期待来。
谢云棠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对孩子冷漠无情的，他们会期待着和自己流着相同血脉的孩子的到来，期待着生命的延续，给孩子最珍贵最无价的爱意。
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是这样，崔氏也同样是这个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那对已经在她生命里缺席很久的“父母”身影渐渐模糊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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