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泓衣看到玄色身影消逝在天际，那句要问的话，终究是没有问出。
他更相信，前辈应不是魔族之辈。
清敖放下手头的事，才赶过来，“你放心，我的龙鳞感应到她应该回梨花村了。”
只要崆峒印未回到他手中一时，那个丫头绝不可能死掉。
罗泓衣知道这点，沉吟片刻：“我们也回去罢。”
……
堂溪燿还是回了趟梨花村，他想最后再去带走一些她的衣物，凡人该用凡间的方式来埋。
就两块骸骨，放在小棺材里空空荡荡。
他一瞬间感觉天昏地转，险些没站稳，她走了，就像抽走了他全部的生气。
他细细地数了这段时间，一百三十六日，半年都未到，却如此走了。
祝融戟的威力，他知。
魂魄是受不住的，连往生境都去不了，就烟消云散了。
堂溪燿捧出她要他带自己去买的齐天大圣，在雪地里站了良久。
雪人都化了，和这片大地融为一体，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伸出手，将雪拢起来，不借助任何的工具，包括他的修为，就像她当初去堆雪人那样，纤长还带着青筋凸起的手冻得僵硬，他感受不到。
唯一的念想，就是妹妹没了。
是因为他，他痛恨自己为何要让她去街市，为何自己不在她身边。
脑海里，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在火海里哭得绝望，她大声地哭着，为什么哥哥还不来救她。
小姑娘头发都被火焰灼烧掉，那双琥珀眼发出求救的光，身上的每一块皮肉都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被大火炙烤，直到彻底死去。
眼下一湿，他抬手摸了摸，晶莹剔透的水。
人间管这个叫眼泪。
咸气席卷了他的鼻息，他感觉这风冷就像刀子一样在戳他的胸口，一阵阵的刺痛。
他无力地坐在雪人前，将其中一个齐天大圣插进小雪人的“手”里，只是这手冰冷，很快就会消融。
他只想做她一个人的英雄，照顾她到百年。
可是，这个机会都没有。
该死的天道，他胸口里除了疼痛还有愤懑，这是天道在与他作对。
钟化凌送他一个妹妹，如今却被这天道收回了。
他突然记起，钟化凌的决绝，如今，算是彻彻底底断地干净。
远处的一个麦草垛后，有双琥珀眼正盯着他的身影，她不敢走出去，今日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她手里还握着苑苑留给她的半个糖人，再抬眼看雪地里的少年，她有那么一刻的动摇，想上前去。
但忍住了。
宴瑟不知道他还专门去了趟街市，把她的话记得一清二楚，放在小雪人手里的齐天大圣完好无损，孙悟空握着如意金箍棒，栩栩如生，亮黄色的麦芽糖在皑皑白雪里发着光。
她在这里静静看着就好。
如今，她也不是那个小姑娘，冲动只会有暴漏身份，并被对方掐死的风险。
尽管如此，她也是站在雪里陪了他很久。
看着他的一头乌发在风雪里飘动，霜雪并不沾染他的分毫。
直到天色暗下，洋洋洒洒的雪停了，高大的身影也永远消失在这个村落里。
罗泓衣找到她，这里的事已经了结，他们是时候回去碧落仙府。
出来地久，完成了委托。
他这段时间走遍了河川，但很奇怪，罗盘对魂魄的感应力却从未出现过，他甚至怀疑，这一缕魂魄并不在人间。
六界之大，他还有诸多地方未涉足。
然而，丹药不够，不足以再支撑他走过那些地方。
胡九娘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她想提醒他们注意魔界的动向，但她却有一处死心，万一那人说的是真话。
她仍是不死心，被骗地很惨，却做不到头也不转地离开，并与他再无往来。
“胡姨，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今日一过，我们可能就要出发。”
宴瑟一直都在提心吊胆，她怕堂溪燿会突然找回来，看到此处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并发觉她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一如当初那样，怕是又要发疯。
一顿饭她都吃不安稳，想东想西的。
堂溪燿说要让一个凡人当魔族公主，那必然是踏着血路过去的。
生在魔界，长在魔界的不比驻扎在人界的魔族人，他们视凡人为食物，又怎么可能会同意一个普普通通，别物所长的凡人坐上那高位。
就是堂溪风姶，也因不是魔族血脉，在这千年里诸多人生有异心。
她好像在担忧堂溪燿的难处。
若非如此，堂溪燿从没那么急躁地要回魔界去，他是要为她扫清道路，让她安安心心地待在魔界，无人敢欺她。
而她，死遁了。
一句离别的话也没留下。
分别前的一句，似乎是在怪他，不和自己一起去街市，再也不想见他。
她看到少年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宴瑟想，这件事终归是她对不住他，但一切都是为了能回家，她想一想母亲，忽然又有了动力。
罗泓衣看到师妹紧锁眉头，终于问出他一直以来想问的话。
他知道不当讲，但那真是魔族人，她是要遭整个仙门遗弃的。况且，除了前辈，谁都知宴瑟真实的身份。
她怎么可能真的是其妹妹。
眼里的情意，他又怎么看不见。
罗泓衣踌躇出口：“师妹，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宴瑟惆怅地看着外面的雪，“大师兄，你有话直说好了。”
他又是沉思了很久，才出声：“你是不是……喜欢……他？若你不想回答，那便不需再说。”
宴瑟一愣，这个她从未思考过。
但绝不能回答是，摆在她面前最好的答复，她已经想到了。
她羞涩开口：“师兄，其实我仰慕……师尊已久，他如今闭关了，我……我只想等他出关，别无其他想法。”
钟化凌无疑是最好的借口，他都闭关了，谁也见不着。
就算是没闭关，以大师兄敬重师长的性子，也不会主动去问这事。
果然，罗泓衣吃惊地像从不认识她，师妹真是胆大，竟喜欢师尊！
宴瑟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但我心意如此。这事我从未与第三人说起过，还请师兄为我保存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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