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宁予辰最喜欢去的地方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熟门熟路地到了后山,果然看到他坐在侧坐在凉亭的护栏上,后背倚着廊柱,似乎正在发呆。
苏长崎走过去,才发现宁予辰其实是已经睡着了。他应该是很有些疲惫,竟然连自己的接近都没能察觉到。
苏长崎弯腰用手撑住宁予辰靠着的柱子,借着树叶间漏下的阳光仔细打量这个人,他真的生的很好看,肤白如玉,长眉入鬓,一双狭长的眼睛轻轻闭着,显得鸦羽般的睫毛愈加浓黑。苏长崎自己也好看,但在照镜子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心荡神驰的感觉。
待回过神来时,两人的距离已经不足一寸,以一种呼吸相接的姿势。
宁予辰的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十分苍白,但此时镀上了一层阳光,竟显得分外柔软,带着某种不知名的魔力。
苏长崎鬼使神差的吻了上去。
他怀疑宁予辰刚才一定是喝了酒,因为他的舌尖似乎感受到了些许那样的味道,此刻已经醉意熏然了。
正是神魂颠倒的时候,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宁予辰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脖子,苏长崎陡然一惊,猛地向后仰了一下,狼狈不堪地坐在了地下。
他双手撑住身子,也忘了站起来,只是紧紧盯着宁予辰,既盼他刚才什么都不知道,又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你到底去不去!”
宁予辰一下子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苏长崎没听清他那句话之前的称呼叫的是什么,但分明察觉到是个两个字的名字,绝非自己,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却看见师兄脸上难得带了怒意,一回手重重捶上了身边的廊柱。
苏长崎吓了一跳,顾不得多想,立刻单膝点地跪下,低声道:“师兄息怒……都是我不好。”
宁予辰依稀是梦到了自己与一个人争吵,似乎是自己让那人一定要去个什么地方,他却说什么都不肯听,梦里气的不轻,直到刚才惊醒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睁开眼睛却发现苏长崎在自己面前跪着。
宁予辰呆了几秒,脸色渐渐恢复,用力拉起他:“啊,抱歉。我没有要和你发脾气……就是不小心做了一个梦。”
绣着繁复花纹的华丽袖口在他前一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传来,苏长崎站起身来,目光依然直直落在宁予辰脸上。
“师兄,其实我……”
“大师兄……”
一道声音同时响起,祁宇轻袍缓带,负手从旁边走了出来。
他恰好从阳光照射下来的地方走出,宁予辰眯了眯眼睛,用手在额前挡住:“你来了。”
祁宇含笑道:“大师兄让我好找。”
宁予辰笑了一声,身子仍然懒洋洋侧坐着,一条腿踩在身侧的横梁上,膝盖弯曲架住胳膊,只是把玩自己手里的扇子:“但你还是找来了。”
祁宇柔声道:“这座后山,这处凉亭,都是我和师兄从小便一起嬉闹玩耍的地方,我曾有一次练剑受伤,师兄就在这里为我包扎伤口,还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让我受伤了……”
宁予辰挑起眼角睨着他:“你倒是记得清楚。”
祁宇叹息道:“往日诸般种种,终生不敢或忘。”
凉亭四周地势开阔,四下有风习习而入,苏长崎在这一瞬间,却觉得几乎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心口有闷痛传来,惶恐、艳羡、嫉妒……种种情绪交织,如同潮水一样遍及全身,几乎让人窒息,他撇过头去,不敢再看宁予辰的脸,生怕自己会失控,然而那清俊眉目多年来已经成为了挥之不去的心魔,即使闭上了眼,心中仍然是他。
耳听得折扇展开的声音,师兄截口打断了祁宇的话:“是吗?可是过去了这么久,我都已经回想不起来了。”
祁宇的目光不动声色在苏长崎身上划过,看着宁予辰时,眼底却是深深的失落:“记得永远比忘记更痛苦,如果师兄你真的要就此与我生分,不再想起过去的事情,祁宇无话可说,那便让我一个人放在心里吧……”
宁予辰把玩扇子的手一僵,猛地抬头看他,祁宇的脸上俱是柔情与失落,这一次竟然有些让他分不出来真假。方才那句稍微带着些许无奈的话似乎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轻易触动了心底波澜,一瞬间,似乎有很多浮光掠影的往事划过他的脑海,虽然什么都没有捕捉到,酸涩却留了下来。
记得永远比忘记更痛苦……
他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人物,你永远都不要去伤害他……
祁宇被宁予辰这样看着,嘴里的话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渐渐忘记自己的初衷。
那双眼睛……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么美的眼睛。
大师兄的眼睛明明应该是妩媚的,绮丽的,然而此时此刻,那浓黑的颜色中似乎又带着太多的情绪,让人看的久了,好像也要被吸进那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中去。那双眼仿佛烈火中锻造出来的琉璃,那样的纯粹而清澈,又那样的深沉而复杂。
他觉得这个世间,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眼神。
祁宇受到蛊惑一样,慢慢低头,靠近宁予辰。
宁予辰怔怔看着他一点点接近自己,鼻子竟然有些微微发酸。
另一边的苏长崎则一下子踏上一步,跟着又攥紧了拳头,鲜血顺着指缝流出,他却进退维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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