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拿窝头时还有一点儿冲动，当时就想行动，还是忍住了，想着等观察完全了明天再说。看来是明智的。
外面的说话声持续了约有半个小时，才渐渐小了，静了下来。
黄麒麟也慢慢将最后一小块窝头有些费力地咽下了；将左手里的窝头渣倒进了嘴里，拍了拍手。
他想了解一下是今晚警察局院内有好些人在那里聊天，还是每晚都是。
他坐起了身子，扭头去叫跟他隔了两个人的“小瓦刀”：“小瓦刀兄弟。你过来一下。”
“小瓦刀”在那边道：“什么事儿？”
黄麒麟：“无事说会儿话。”
“小瓦刀”隔两个人轻巧地爬了过来，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他也无聊得紧，正想和人说说话。
他过来靠墙坐好道：“你是大上海来的。就是穷也是见过世面的，给俺讲讲那边的事情吧。”
黄麒麟说：“夜还长着呢，慢慢聊，刚才我听外面院子里好些人说话，那是怎么回事儿？”
“小瓦刀”笑着说：“嗐，都是吃饱了撑的。在那里消食——”
原是蓝褂子是吃完了饭，就和饭堂的一个伙夫来送饭；那些警察在饭堂吃完了晚饭，坐饭堂抽根烟再聊一会儿。离了饭堂到院子。现在四月初的天，院子里凉风一吹正舒服，回屋还有些闷，就一帮人站在院子里再说笑一会儿。蓝褂子是负责白天值守、晚上另有人。他是为了贪饭堂一顿晚饭，本来原先傍晚七点就换班可以走，他偏要“加班”，到吃了晚饭才走。为了表明自己不是为了多贪局里这一顿饭，还要帮伙夫给饭人送了饭再走。时间一长，值夜班也就乐得呆到快九点才来换他。
听“小瓦刀”一说黄麒麟也就明白了。心想照这样子，难道要等到下雨他们不在院子，才可以行越狱之举吗？也是不保险的，等这里边领完馒头，怕是那些伪警们都才离了饭堂。
他正想着，“小瓦刀”问道：“先生，听说大上海遍地是黄金、铺铺进去地上都是红厚毯子，是不是这样子啊？”
黄麒麟笑道：“哪里有啊！要是遍地是黄金，我这个穷书生不是发了吗。你说大饭店里，有些东西是金饰的、铺得地毯倒是实情；哪有每个店铺都铺的。”
“小瓦刀”还是很神往：“那大饭店里有金物。都可以进去吃饭，那偷起来多简单啊！”
黄麒麟不想打击他，这大饭店不是谁都可以进的，况且也有警卫。笑说道：“上海是繁华、机会多，但是需要有些本事能吃苦，方能立住脚。我虽是个穷记者，但是工作的原因知道的事情还是不少的，我就给你讲一个江洋大盗的故事——”
“小瓦刀”高兴地说：“好！”
黄麒麟说：“那是几年前，有一个外地的大盗来到了上海。此人瘦瘦高高，他不偷市民家里，专挑大公司来下手；于晚上象壁虎一样去爬那五六层高的大楼ﾯﾯﾯﾯﾯﾯ”
他讲得是沈醉那次为抓大盗差点废了一只眼睛的事情。
讲完了他说：“所以人还是要走路。那大盗如此好的身手，最后还不是让警察抱着从屋顶滚下来，摔死了么。”
“小瓦刀”却听得很是向往，说：“那是他太贪心了，偷得东西都够吃喝一辈子了，可以回乡下买地娶大老婆、小妾了，要是俺就这样做了。”
黄麒麟笑着说：“那是你现在这样想。等你几天的时间偷得东西够吃喝一辈子了，你还想着再做几次，买大洋房；总之是很难控制自己的贪欲的。”
“小瓦刀”想一想，说：“这话也不对，俺现在穷得只有两条破裤子，要求并不高；怎么俺们县城里一些有钱的老爷，到茶馆喝茶，也说象现在的日子、住在昌乐县一辈子，就很满足了？”
黄麒麟笑一笑：“因为这些人的财富来得也并不容易，打拼了半辈子积攒下的，知道赚钱不易，所以也能满足；而那些凭空而来、不劳而获的不义之财。得来最不易满足，你看看赌场里就知道，有多少人是赢了钱能知道收手的？”
“小瓦刀”再一想，暗影里竖起大拇指，对黄麒麟说：“你到底是文化人、大上海来的，懂得道理多！”
黄麒麟笑着说：“你要是觉得我的话有道理，就应该走正道，要知道走邪路终归是没有好结果的。”
“小瓦刀”说：“我知道你说得话有道理，可俺这要手艺没手艺、要啥没啥的，换了新政府想谋个跑腿的事儿人家都看不上；要走正道只怕要饿死。哎，听你刚才讲得故事，我悟到了一个道理！”
还悟到了一个道理。“噢~”黄麒麟问道：“悟到了什么？”
“就是呀，上海的警察是抓贼的，俺们这儿的警察是抓钱不抓贼的！”
黄麒麟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想到别人可能都睡了。忙低了声。
他说：“你是当我给你讲大道理，听着有理做起来难。你是只看见贼吃肉、未看见贼挨打。只看见有些为强盗的有些发了财，却没看到有多少人死到这条道上了。”
“小瓦刀”委屈地道：“怎么没看见贼挨打，我就是做贼的，前天才挨了打、腰到现在还疼呢！”
黄麒麟听了又忍不住想笑。
“小瓦刀”突然道：“先生，只要你能带俺去上海。俺就是拿刀抢人，也要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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